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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晚上,白洁睡不着觉,三更啦,又到书房找兄长论武,一看屋里黑着灯儿,房门虚掩,心想哥哥累啦,不要惊动啦。刚要走,又一想不对呀,兄长是个细人,怎么睡觉不关房门儿?我还是唤醒他为是。便低声喊道:“哥哥,您睡了嘛?”连叫数声,无人答应。白洁推门进来,摸着火种点着了灯,一看屋里收拾得很清洁,衣服鞋袜都叠放得十分整齐,就是兄长不知哪里去了。白洁走到临街的大门,一看也关得很严紧。又到厕所去看,全没有。可早晨到书房一看,李英沉沉大睡,等李英醒来,白洁搭茬着问他。李英一笑道:“兄弟知道愚兄是绿林人,你千万不要对我疑心,认为我背着母亲兄弟夜至别家,非偷即盗,那你可就想错啦。绿林人最讲义气二字,即便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与贤弟是手足桑梓之情,乡里之义,就冲你,也永远不会动常德府一草一木,哪有在贤弟家乡做歹的道理呀1白洁点点头。李英又提:“先头劣兄身中毒镖,是仇人暗算。可我哪儿来的仇人,因何结仇?又为什么背井离乡,抛了你嫂嫂侄男女来到湖南?现在为什么晚上出去?这些个你都急于要知道。无奈不能现在说给你听,现在说了也没好处。请贤弟相信愚兄是个懂礼的血性汉子,永远也不会违礼而行。你想想,我要把事情告诉你,一旦外漏,到那时候不是你泄漏的也成了你泄漏的。所以你别再开口,我也不再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白洁听完点头答应。
从这天起,白洁不再提啦。这天吃完早饭,李英出去买了一些使用之物,等回到书房,白洁不在,心想到后院内宅给老娘请个安,就势问问玉如干什么去啦。这样,李英来到内院上房门前:“娘在屋里吗?”挑帘子进上房,先给郑老安人请安,然后问安人:“兄弟到什么地方去啦。”“嗨,你还不知道啊,跨院有两间功房,他去练武啦。”“啊,兄弟还练武哪?”“别提啦,刚才他跟我说,自从你来家中之后,高兴的把武艺忘了练啦。我跟他说,古人乐以忘忧,乐以忘食,你这是乐以忘练。这不刚洗完脸就去啦。”李英知道白洁好武,可不知道他会武艺,更不知道他是哪一门儿的,想到跨院看看。告辞出来奔夹道儿,有个月亮门儿,进了门,院子里静静悄悄。有两间东房,房门掩着。李英听见屋里,噗噜,噗噜,像捉鸡似的。他慢慢地来到屋门外,从门缝儿往里看。白洁脱了个光膀,辫子盘起来,手里拿着一杆蜡杆儿枪,叭叭叭地正拧哪!李英看出他是六合枪的套路,可一点儿功夫没有。
看他练得吁吁做喘,大汗直流,还是直眉瞪眼地练,李英又可疼又可气。气得是不会假充会,疼的是把身体练坏可是一辈子大事。李英心说:这哪是练武艺?简直是受大罪呀!李英等白洁把气喘匀静了,在门外痰嗽一声。白洁一听是兄长,赶忙把枪放在地上:“哟,哥哥来啦。”伸手把门开开。李英进来冲着白洁一笑:“兄弟,练得好枪法呀?”白洁听兄长夸奖,心里好痛快:“哥哥,小弟这趟枪叫六合枪,实受高人的传授,小弟也确实下了相当的功夫,才练得不错了。说真的,五冬六夏也真不容易。您在门外看了半天啦,您是大行家,您看还可以吗?”李英一听还自夸其得哪!便冲着白洁微笑不语。白洁怔啦:“哥哥,您笑得我直发毛,难道不好吗?”“贤弟,愚兄不是讥笑你,也不是戏言,我真不当说,你这功夫只占两个‘三’字。”
李英左手伸出来三个手指,反复摆动说:“你这功夫练好了费饭,练不好把身体就搭上啦。”“啊,那您怎么说两个‘三’字?”“嗨!贤弟这两个‘三’字,就是从生下来练三天,练到死后接三天,都白费劲哪。”玉如一听,脸上有点不高兴,就问:“哥哥,您说小弟功夫不成,怎么练才成啊?”李英忙回答道:“你也别多心,也别灰心丧志,有道是破釜沉舟,苦心人不负有心人,但是,你既不得其门,也不得其法。这样吧,我把练枪的规矩说一说,再给你练趟枪看看。枪乃轩辕皇帝所留,枪为左兵之祖,大刀乃右兵之帅。
凡是练枪的武师,都要讲规矩,穿上长大的衣衫,没有像你这光着脊梁练的。
还有练枪专讲枪点枪眼,所谓枪走一条线。可我在外边听你练枪就跟捉鸡似的,连个枪点都没有,这不是瞎闹吗?我说贤弟你不信,我练趟枪法你看看。“
说着,李英食指拇指一捏枪,平着就把枪拿起来。就这一下,白洁的眼睛都直啦。李英左手一搭枪杆:“贤弟,快穿好衣服,我给你练趟枪。”白洁高兴,辫子放下来,长衫穿好,往旁边儿一站,就看李英左腿崩右腿弓,二目凝神,阴阳把一合,噗噜噜一颤枪,真像玉蟒翻身,金龙探抓,一扎眉心二锁喉,三扎肩肘四勾头,五胸六肋七双腿,八九十狸猫扑鼠,霸王卸甲金鸡乱点头。里潦外滑,崩砸窝挑,吞吐撤放,枪招完全展开。开始一招一式白洁还看得出来,后来只见一片枪尖儿,遍体纷纷如飘瑞雪。白洁感到眼花缭乱,惊讶万分,李英练的是李家家传的秘谱,三十六手绝命连环枪!
李英练完收住招数,气不涌出,面不改色,连个汗珠儿都没有。“贤弟,看哥哥我练的这趟枪怎么样?”白洁乍撒两手:“哎呀,兄长的枪法与小弟所练有天渊之别,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剧哥,这可没说的。古人说乐有贤父兄,谁叫我有您这哥哥呢?投师不如访友。没别的,您教我吧。”李英连连摇头:“贤弟,你练不了哇1“怎么,哥哥不教我?”李英摇头:“不是愚兄不教,而是你不能练。你出身富家,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你是个膏粱子弟,真正的练武,就要脱胎换骨,真要练个三冬两夏,如果想练就练,不想练就不练,少爷脾气,那就无法成材呀!你白费力,我白费心。兄弟真想学,必须咬紧牙关!我这枪是李氏家传的三十六式绝命连环枪,化成三百六十招。还有我李氏家传十八手闪手花刀,三手绝命刀,我都可以教你。你虽然有腰有腿啦,尚须三年苦功,兄弟你有长性吗?娘能舍得吗?兄弟要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可不行。”说完面带笑容,看着白洁。白洁的眉毛梢儿一挑:“哥哥放心,如有不愿学怕吃苦的时候,请哥哥随便打骂。”李英也看白洁的决心很大,便写好了祖师牌位。李英率白洁磕完头,就开始用功。原来白洁聪颖非凡,闻一知十,而且吃得了苦。由于练功心切,把寒冬暑热抛于九霄云外,春花秋月,一晃三年。
李英一看兄弟练成了,他很高兴。这天练完了功,两个说说笑笑回到前院书房,李英等白洁坐下,问:“兄弟,你的功夫不错啦,看来这三年的苦练可难为你呀。要知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后永远记往,还要练功,不准偷闲躲懒,不过倒不需哥哥看着练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愚兄离开乡井几年啦,想回趟家看看,不久还要回来,恳求贤弟在娘的面前替我告假一个月。再请娘给我纹银二十两做路费,娘亲手头有富余就请贤弟费心,如果娘的手中不宽绰就算啦,千万别让娘为难。”白洁听了李英的话,难离难舍:“哥哥要回府看望嫂嫂和侄男侄女,兄弟不敢阻拦。路费不成问题,只不知哥哥真的很快回来吗?不可叫小弟悬念。”李英一笑:“愚兄一生不轻诺,绝无谎言。你舍不得愚兄走,难道愚兄就舍得离开你和老娘吗?”白洁只好来到上房,老太太没有休息,白洁赶忙进来问安。三年光景,老妈妈知道李英是条铁汉,尽寇还不知他的来历,可人怕久挨金怕炼,交这么一位知心的朋友,即便自己真的百年之后,有李英照顾儿子,我也能安心于地下了。这时老人见白洁进来,便问:“儿呀,不在外边陪伴兄长,来到内宅何事?”
老太太看出儿子脸色不愉快。“孩子,到底有什么事情?”“娘,儿子为了李英兄长的事埃”“你哥哥有什么要紧的事呢?”白洁把兄长要回家探望、借路费的事全都禀明了安人。老太太也是从心里不愿李英走,不过这几年抛妻别子,远离乡井,怎能不让人家回家探望?老安人对儿子说:“依为娘的主意,早就要让他回家看望妻子孩儿去啦。娘虽有这心,可娘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怕你兄长多想,仿佛咱们养不起他似的,往外撵人家。现在你哥哥提出来,不是正应当嘛。路费之外我还要送你嫂嫂和侄男侄女一些物件,表表心意。娘立刻准备饭,给你兄长饯行。去吧。“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李英带好东西、军刃,白洁直送到关厢。李英说:“贤弟回去吧,听娘的话,我很快就回来。连你嫂嫂侄子全带来。”白洁点头,默默地跟着一直到十里之外。李英伸手相搭:“兄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不必再送啦。”白洁眼泪围着眼圈转,点头答应。李英上大路,走上好远,见白洁还在伫立相送。
玉如流下了别离之泪,回到家中禀明母亲。吃完饭以后,白洁躺在母亲床上睡了,老太太认为孩子几年来刻苦学艺,可能有些累。到晚上吃完晚饭,回到书房,清晨起来熟练了功夫,吃完早饭,他又睡了。一连三天,老太太心里着急,这可不成啊,忧闷成病,那还了得0儿啊,娘也知道,你兄长一走,心里闷倦,可总睡觉不行呀!吃完早饭,你去外面活动活动,不能吃饱了就睡1白洁怕母亲着急:“娘啊,孩儿一定出去遛遛。”娘俩吃完了饭,白洁答应着出来,到街门前回手带上门,便听见有人嗡声嗡气地问:“兄弟你吃饭啦?”白洁回头儿一看道:“三哥哥,您倒好哇?”这个人三十多岁,五官端正,面带忠厚,只是他的左胳膊又粗又壮,跟小房柁似的,可右膊好像麻秸杆,山核桃那么细。他姓刘单字名德,排行在三,人称左胳膊刘三。刘德为人忠厚仗义,只要街坊邻居有事,总是跑前跑后地张罗。比方说有人挨饿啦找他,他只要有就给你解难排忧,哪怕下午他再挨饿,都不在乎!
刘三最好练武,每天清早起五更到大树林里来练,就是往大树上掸这两只胳膊。一只三千下,每天如是,风雨不阻。这左胳膊越撞越粗越有劲,不用说急眼打架,就算是闹着玩儿,用左胳膊一碰,你就得出去一溜滚儿。可这右胳膊越撞越乏力,肌肉萎缩,像麻秸杆儿,只要碰一下,痛彻肺腑。白洁遛早弯,出城经常碰上左胳膊刘三。刘三刚出家门看见白洁穿着白绸子裤褂,宝蓝绸子大褂,漆黑刷亮的松三把儿一条大辫子,真够俊的。“三哥干什么去?”“嗨,这不西关龙王庙开光,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的、卖艺的,热闹极啦,赶庙会挂棚脚的人山人海。说真的,三哥并不贪这个,听说有一个卖艺的,是个老人儿,功夫好极啦!我去开开眼。咱哥俩搭着伴去西关吧。”
两个人说说笑笑奔西关了。刘三问:“兄弟,你现在不是跟朋友练了吗?”
“哥,小弟比从前是强多了。”“有人说咱们这地方没练武的,还说武圣人没从咱这地方走过。我叫他尝尝哥哥我左胳膊的厉害,我听说他练的枪法不错,你跟他比比。”白洁摇头:“不行,没跟人家动过手。”“嗨!别粘糊,有三哥哪。”
二人走到庙的东北角儿,这里围着水泄不通的一圈子人。“三哥,咱们进不去呀。”“你去跟人家说说,真是个雏儿,连话都不敢说呀1白洁无法,过来一抱拳:“乡亲们借光借光,我们要到里边儿看看,您让一让。”
这位一回头,冲白洁一瞪眼:“想看早点儿来呀,我让你,谁让我呀?”这句话把白洁噎得够呛。“三哥,人家不让。”刘三一努嘴:“你起来,跟着走。”说着用左胳膊一拨拉:“闪开!闪开。”好嘛,他的左胳膊真有劲,前边的人东倒西歪,哥俩挤进来啦。二人这么一看,场地周围用长竹凳圈了一个圈儿,北面有个小竹桌,放着茶壶茶碗,一个小圆笸箩,那是用来放钱的。这个场子是艺人包的,庙会开几天,他就包几天。到时人家把茶端来,凳子桌子放好,桌上还放着一个哨码子。卖艺的大高个儿,黄脸儿,鹰鼻子,花白胡子。白洁一见此人,才惹出一场杀身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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