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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姑妄听之二(第3页)

曲江又言:济南有贵公子,妾与妻相继殁。一日,独坐荷亭,似睡非睡,恍惚若见其亡姬。素所怜爱,即亦不畏,问:“何以能返?”曰:“鬼有地界,土神禁不许阑入。今日明日,值娘子诵经期,连放焰口,得来领法食也。”问:“娘子已来否?”曰:“娘子狱事未竟,安得自来!”问:“施食无益于亡者,作焰口何益?”曰:“天心仁爱,佛法慈悲,赈人者佛天喜,赈鬼者佛天亦喜。是为亡者资冥福,非为其自来食也。”问:“泉下况味何似?”曰:“堕女身者妾夙业,充下陈者君夙缘。业缘俱满,静待转轮,亦无大苦乐。但乏一小婢供驱使,君能为焚一偶人乎?”懵腾而醒,姑信其有,为作偶人焚之。次夕见梦,则一小婢相随矣。夫束刍缚竹,剪纸裂缯,假合成质,何亦通灵?盖精气抟结,万物成形;形不虚立,秉气含精。虽久而腐朽,犹蜎蠕以化,芝菌以蒸。故人之精气未散者为鬼,布帛之精气,鬼之衣服,亦如生。其于物也,既有其质,精气斯凝,以质为范,象肖以成。火化其渣滓,不化其菁英,故体为灰烬,而神聚幽冥。如人殂谢,魄降而魂升。夏作明器,殷周相承,圣人所以知鬼神之情也。若夫金釭、春条,未閟佳城,殡宫阒寂,彳亍夜行,投畀炎火,微闻咿嘤。是则衰气所召,妖以人兴,仰或他物之所凭矣(有樊媪者,在东光见有是事)。朱子颖运使言:昔官叙永同知时,由成都回署,偶遇茂林,停舆小憩。遥见万峰之顶,似有人家,而削立千仞,实非人迹所到。适携西洋远镜,试以窥之,见草屋三楹,向阳启户,有老翁倚松立,一幼女坐檐下,手有所持,似俯首缝补;屋柱似有对联,望不了了。俄云气氵翁郁,遂不复睹。后重过其地,林麓依然,再以远镜窥之,空山而已。其仙灵之宅,误为人见,遂更移居欤?

潘南田画有逸气,而性情孤峭,使酒骂座,落落然不合于时。偶为余作梅花横幅,余题一绝曰:“水边篱落影横斜,曾在孤山处士家。只怪橑枝蟠似铁,风流毕竟让桃花。”盖戏之也。后余从军塞外,侍姬辈嫌其敝黯,竟以桃花一幅易之。然则细琐之事,亦似皆前定矣。

青县王恩溥,先祖母张太夫人乳母孙也。一日,自兴济夜归,月明如昼,见大树下数人聚饮,杯盘狼藉。一少年邀之入座,一老翁嗔语少年曰:“索不相知,勿恶作剧。”又正色谓恩溥曰:“君宜速去,我辈非人,恐小儿等于君不利。”恩溥大怖,狼狈奔走,得至家,殆无气以动。后于亲串家作吊,突见是翁,惊仆欲绝,惟连呼:“鬼!鬼!”老翁笑掖之起,曰:“仆耽曲蘖,日恒不足。前值月夜,荷邻里相邀,酒已无多。遇君适至,恐增一客则不满枯肠,故诡语遣君。君乃竟以为真耶!”宾客满堂,莫不绝倒。中一客目击此事,恒向人说之。偶夜过废祠,见数人轰饮,亦邀入座。觉酒味有异,心方疑讶,乃为群鬼挤入深淖,化磷火荧荧散。东方渐白,有耕者救之,乃出。缘此胆破,反疑恩溥所见为真鬼。后途遇此翁,竟不敢接谈。此表兄张自修所说。戴君恩诏则曰实有此事,而所传殊倒置。乃此客先遇鬼,而恩溥闻之。偶夜过某村,值一多年未晤之友,邀之共饮。疑其已死,绝裾奔逃。后相晤于姻家,大遭诟谇也。二说未审孰是。然由张所说,知不可偶经一事,遂谓事事皆然,致失于误信。由戴所说,知亦不可偶经一事,遂谓事事皆然,反败于多疑也。

李秋崖言:一老儒家,有狐居其空仓中,三四十年未尝为祟。恒与人对语,亦颇知书;或邀之饮,亦肯出。但不见其形耳。老儒殁后,其子亦诸生,与狐酬酢如其父。狐不甚答,久乃渐肆扰。生故设帐于家,而兼为人作讼牒。凡所批课文,皆不遗失;凡作讼牒,则甫具草辄碎裂,或从手中掣其笔。凡脩脯所入,毫厘不失;凡刀笔所得,虽扃锁严密,辄盗去。凡学子出入,皆无所见:凡讼者至,或瓦石击头面流血,或檐际作人语,对众发其阴谋。生苦之,延道士劾治。登坛召将,摄孤至。狐侃侃辩曰:“其父不以异类视我,与我交至厚。我亦不以异类自外,视其父如弟兄。今其子自堕家声,作种种恶业,不陨身不止。我不忍坐视,故挠之使改图;所攫金皆埋其父墓中,将待其倾覆,周其妻子,实无他肠。不虞炼师之见谴,生死惟命。”道士蹶然下座,三揖而握其手曰:“使我亡友有此子,吾不能也;微我不能,恐能者千百无一二。此举乃出尔曹乎!”不别主人,太息径去。其子愧不自容,誓辍是业,竟得考终。

乾隆丙辰、丁巳间,户部员外郎长公泰有仆妇,年二十馀,中风昏眩,气奄奄如缕,至夜而绝。次日,方为营棺敛,手足忽动,渐能屈伸。俄起坐,问:“此何处?”众以为犹谵语也。既而环视室中,意若省悟,喟然者数四,默默无语,从此病顿愈。然察其语音行步,皆似男子;亦不能自梳沐,见其夫若不相识。觉有异,细诘其由。始自言本男子,数日前死。魂至冥司,主者检算未尽,然当谪为女身,命借此妇尸复生。觉倏如睡去,倏如梦醒,则已卧板榻上矣。问其姓名里贯,坚不肯言,惟曰事已至此,何必更为前世辱。遂不穷究。初不肯与仆同寝,后无词可拒,乃曲从;然每一荐枕,辄饮泣至晓。或窃闻其自语曰:“语书二十年,作官三十馀年,乃忍耻受奴子辱耶?”其夫又尝闻呓语曰:“积金徒供儿辈乐,多亦何为?”呼醒问之,则曰未言。知其深讳,亦姑置之。长公恶言神怪事,禁家人勿传,故事不甚彰,然亦颇有知之者。越三载馀,终郁郁病死,讫不知其为谁也。

先师裘文达公言:有郭生,刚直负气。偶中秋燕集,与朋友论鬼神,自云不畏。众请宿某凶宅以验之,郭慨然仗剑往。宅约数十间,秋草满庭,荒芜蒙翳。扃户独坐,寂无见闻。四鼓后,有人当户立。郭奋剑欲起,其人挥袖一拂,觉口噤体僵,有如梦魇,然心目仍了了。其人磬折致词曰:“君固豪士,为人所激,因至此。好胜者常情,亦不怪君。既蒙枉顾,本应稍尽宾主意。然今日佳节,眷属皆出赏月,礼别内外,实不欲公见。公又夜深无所归。今筹一策,拟请君入瓮,幸君勿嗔;觞酒豆肉,聊以破闷,亦幸勿见弃。”遂有数人舁郭置大荷缸中,上覆方桌,压以巨石。俄隔缸笑语杂遝,约男妇数十,呼酒行炙,一一可辨。忽觉酒香触鼻,暗中摸索,有壶一、杯一、小盘四,横阁象箸二。方苦饥渴,且姑饮啖。复有数童子绕缸唱艳歌,有人扣缸语曰:“主人命娱宾也。”亦靡靡可听。良久,又扣缸语曰:“郭君勿罪,大众皆醉,不能举巨石。君且姑耐,贵友行至矣。”语讫,遂寂。次日,众见门不启,疑有变,逾垣而入。郭闻人声,在缸内大号。众竭力移石,乃闯然出,述所见闻,莫不拊掌。视缸中器具,似皆己物。还家讯问,则昨夕家燕,并酒肴失之,方诟谇大索也。此魅可云狡狯矣。然闻之使人笑不使人怒,当出瓮时,虽郭生亦自哑然也,真恶作剧哉。余容若曰:“是犹玩弄为戏也。曩客秦陇间,闻有少年随塾师读书山寺。相传寺楼有魅,时出媚人。私念狐女必绝艳,每夕诣楼外,祷以媟词,冀有所遇。一夜,徘徊树下,见小鬟招手。心知狐女至,跃然相就。小鬟悄语曰:‘君是解人,不烦絮说。娘子甚悦君,然此何等事,乃公然致祝!主人怒君甚,以君贵人,不敢祟;惟约束娘子颇严。今夜幸他出,娘子使来私招君。君宜速往。’少年随之行,觉深闺曲弄,都非寺内旧门径。至一房,朱槅半开,虽无灯,隐隐见床帐。小鬟曰:‘娘子初会,觉靦腆,已卧帐内。君第解衣,径登榻,无出一言,恐他婢闻也。’语讫,径去。少年喜不自禁,遽揭其被,拥于杯而接唇。忽其人惊起大呼,却立愕视,则室庐皆不见,乃塾师睡檐下乘凉也。塾师怒,大施夏楚。不得已吐实,竟遭斥逐。此乃真恶作剧矣。”文达公曰:“郭生恃客气,故仅为魅侮;此生怀邪心,故竟为魅陷。二生各自取耳,岂魅有善恶哉!”李村有农家妇,每早晚出饣盍,辄见女子随左右。问同行者,则不见。意大恐怖。后乃渐随至家,然恒在院中,或在墙隅,不入寝室。妇逼视,即却走;妇返,即仍前。知为冤对,因遥问之。女子曰:“汝前生与我皆贵家妾,汝妒我宠,以奸盗诬我致幽死。今来取偿,讵汝今生事姑孝,恒为善神所护,我不能近,故日日相随。揆度事势,万万无可相报理。汝倘作道场度我,我得转轮,即亦解冤矣。”妇辞以贫。女子曰:“汝贫非虚语,能发念诵佛号万声,亦可度我。”问:“此安能得度鬼?”曰:“常人诵佛号,佛不闻也,特念念如对佛,自摄此心而已。若忠臣孝子,诚感神明,一诵佛号,则声闻三界,故其力与经忏等。汝是孝妇,知必应也。”妇如所说,发念持诵。每诵一声,则见女子一拜。至满万声,女子不见矣。此事故老时说之,知笃志事亲,胜信心礼佛。

又闻洼东有刘某者,母爱其幼弟,刘爱弟更甚于母。弟婴痼疾,母忧之,废寝食。刘经营疗治,至鬻其子供医药。尝语妻曰:“弟不救,则母可虑,毋宁我死耳?”妻感之,鬻及衤日衣,无怨言。弟病笃,刘夫妇昼夜泣守。有丐者夜栖土神祠,闻鬼语曰:“刘某夫妇轮守其弟,神光照烁,猝不能入,有违冥限,奈何?”土神曰:“兵家声东而击西,汝知之乎?”次日,其母灶下卒中恶。夫妇奔视,母苏而弟已绝矣。盖鬼以计取之也。后夫妇并年八十馀乃卒。奴子刘琪之女,嫁于洼东,言闻诸故老曰,刘自奉母以外,诸事蠢蠢如一牛。有告以某忤其母者,刘掉头曰:“世宁有是人?人宁有是事?汝毋造言。”其痴多类此,传以为笑。不知乃天性纯挚,直以尽孝为自然,故有是疑耳。元人王彦章墓诗曰:“谁信人间有冯道?”即此意矣。

景少司马介兹官翰林时,斋宿清秘堂(此因乾隆甲子御题“集贤清秘”额,因相沿称之,实无此堂名),积雨初晴,微月未上,独坐廊下。闻瀛洲亭中语曰:“今日楼上看西山,知杜紫微‘雨馀山态活”句,真神来之笔。”一人曰:“此句佳在活字,又佳在态字烘出活字。若作山色山翠,则兴象俱减矣。”疑为博晰之等尚未睡,纳凉池上,呼之不应;推户视之,阒无人迹。次日,以告晰之。晰之笑曰:“翰林院鬼,故应作是语。”

释家能夺舍,道家能换形。夺舍者托孕妇而转生;换形者血气已衰,大丹未就,则借一壮盛之躯,与之互易也。狐亦能之。族兄次辰云,有张仲深者,与狐友,偶问其修道之术。狐言:“初炼幻形,道渐深则炼蜕形,蜕形之后,则可以换形。凡人痴者忽黠,黠者忽颠,与初不学仙而忽好服饵导引,人怪其性情变常,不知皆魂气已离,狐附其体而生也。然既换人形,即归人道,不复能幻化飞腾。由是而精进,则与人之修仙同,其证果较易。或声色货利,嗜欲牵缠,则与人之惑溺同,其堕轮回亦易。故非道力坚定,多不敢轻涉世缘,恐浸淫而不自觉也。”其言似亦近理。然则人欲之险,其可畏也哉。

朱介如言:尝因中暑眩瞀,觉忽至旷野中,凉风飒然,竟甚爽适。然四顾无行迹,莫知所向。遥见数十人前行,姑往随之。至一公署,亦姑随入。见殿阁宏敞,左右皆长廊;吏役奔走,如大官将坐衙状。中一吏突握其手曰:“君何到此?”视之,乃亡友张恒照。悟为冥司,因告以失路状。张曰:“生魂误至,往往有此,王见之亦不罪;然未免多一诘问。不如且坐我廊屋,俟放衙,送君返;我亦欲略问家事也。”入坐未几,王已升座。自窗隙窃窥,见同来数十人,以次庭讯。语不甚了了,惟一人昂首争辩,似不服罪。王举袂一挥,殿左忽现大圆镜,围约丈余。镜中现一女子反缚受鞭像。俄似电光一瞥,又现一女子忍泪横陈像。其人叩颡曰:“伏矣。”即曳去。良久放衙,张就问子孙近状。朱略道一二,张挥手曰:“勿再言,徒乱人意。”因问:“顷所见者业镜耶?”曰:“是也。”问:“影必肖形,今无形而现影,何也?”曰:“人镜照形,神镜照心。人作一事,心皆自知;既已自知,即心有此事;心有此事,即心有此事之象,故一照而毕现也。若无心作过,本不自知,则照亦不见。心无是事,即无是象耳。冥司断狱,惟以有心无心别善恶,君其识之。”又问:“神镜何以能照心?”曰:“心不可见,缘物以形。体魄已离,存者性灵。神识不灭,如灯荧荧。外光无翳,内光虚明,内外莹澈,故纤芥必呈也。”语讫,遽曳之行。觉此身忽高忽下,如随风败箨。倏然惊醒,则已卧榻上矣。此事在甲子七月,怪其乡试后期至,乃具道之。东光马节妇,余妻党也。年未二十而寡,无翁姑兄弟,亦无子女。艰难困苦,坐卧一破屋中,以浣濯缝纫自给,至鬻釜以易粟,而拾破瓦盆以代釜。年八十余,乃终。余尝序马氏家乘,然其夫之名字,与母子族氏,则忘之久矣。相传其十一二时,随母至外家。故有狐,夜掷瓦石击其窗。闻屋上厉声曰:“此有贵人,汝辈勿取死。”然竟以民妇终,殆孟子所谓“天爵”欤?先师李又聃先生与同里,尝为作诗曰:“早岁吟黄鹄,颠连四十春。怀贞心比铁,完节鬓如银。慷慨期千古,凋零剩一身。凡番经坎坷,此念未缁磷(原注:节妇初寡时,尚存薄田数亩。有欲迫之嫁者,侵凌至尽)。震撼惊风雨,撝呵赖鬼神(原注:一岁霖雨经旬,邻屋新造者皆圮,节妇一破屋,支柱欹斜,竟得无恙)。天原常佑善,人竟不怜贫。稍觉亲朋少,羞为乞索频。一家徒四壁,九食度三旬。绝粒肠空转,佣针手尽皴。有薪皆扫叶,无甑可生尘。黧面真如鹄,悬衣半似鹑。遮门才破荐(原注:屋扉破碎不能葺,以破荐代扉者十余年),藉草是华茵。只自甘饥冻,翻嫌话苦辛。偷儿嗤饿鬼(原注:夜有盗过节妇屋上,节妇呼问,盗大笑曰:“吾何至进汝饿鬼家!”),女伴笑痴人(原注:有同巷贫妇,再醮富室。归宁时华服过节妇曰:“看我享用,汝岂非大痴耶!”)。生死心无改,存亡理亦均。喧阗凭燕雀,坚劲自松筠。伊我钦贤淑,多年共里闉。不辞歌咏拙,取表性情真。公议存乡校,延评待史臣。他时邀紫诰,光映九河滨。”盖先生壬申公车主余家时所作,故仅云“颠连四十春”。诗格绝类香山。敬录于此,一以昭节妇之贤,一以存先师之遗墨也。后外舅周箓马公见此诗,遂割腴田三百亩为节妇立嗣,且为请旌。或亦讽谕之力欤!余从军西域时,草奏草檄,日不暇给,遂不复吟咏。或得一联一句,亦境过辄忘。乌鲁木齐杂诗百六十首,皆归途追忆而成,非当日作也。一日,功加毛副戎自述生平,怅怀今昔,偶为赋一绝句曰:“雄心老去渐颓唐,醉卧将军古战场;半夜醒来吹铁笛,满天明月满林霜。”毛不解诗,余亦不复存稿。后同年杨君逢元过访,偶话及之。不知何日杨君登城北关帝祠楼,戏书于壁,不署姓名。适有道士经过,遂传为仙笔。余畏人乞诗,杨君畏人乞书,皆不肯自言。人又微知余能诗不能书,杨君能书不能诗,亦遂不疑及,竟几于流为丹青。迨余辛卯还京祖饯,于是始对众言之,乃爽然若失。昔南宋闽人林外题词于西湖,误传仙笔。元王黄华诗刻于山西者,后摹刻于滇南,亦误传仙笔。然则诸书所谓仙诗者,此类多矣。

图裕斋前辈言:有选人游钓鱼台。时西顶社会,游女如织。薄暮,车马渐稀,一女子左抱小儿,右持鼗鼓,袅袅来。见选人,举鼗一摇。选人一笑,女子亦一笑。选人故狡黠,揣女子装束类贵家,而抱子独行,又似村妇,踪迹诡异,疑为狐魅,因逐之絮谈。女子微露夫亡子幼意。选人笑语之曰:“毋多言,我知尔,亦不惧尔。然我贫,闻尔辈能致财。若能赡我,我即从尔去。”女子亦笑曰:“然则同归耳。”至其家,屋不甚宏壮,而颇华洁;亦有父母姑姊妹。彼此意会,不复话氏族,惟献酬款洽而已。酒阑就宿,备极嬿婉。次日入城,携小奴及补被往,颇相安。惟女子冶荡无度,奔命殆疲。又渐使拂枕簟,侍梳沐,理衣裳,司洒扫,至于烟筒茗碗之役,亦遣执之。久而其姑若姊妹,皆调谑指挥,视如僮婢。选人耽其色,利其财,不能拒也。一旦,使涤厕窬,选人不肯。女子愠曰:“事事随汝意,此乃不随我意耶?”诸女亦助之诮责。由此渐相忤。既而每夜出不归,云亲戚留宿。又时有客至,皆曰中表,日嬉笑燕饮,或琵琶度曲,而禁选人勿至前。选人恚愤,女子亦怒,且笑曰:“不如是,金帛从何来?使我谢客易,然一家三十口,须汝供给,汝能之耶?”选人知不可留,携小奴入京,僦住屋。次日再至,则荒烟蔓草,无复人居,并衣装不知所往矣。选人本携数百金,善治生。衣颇褴褛,忽被服华楚,皆怪之。具言赘婿状,人亦不疑。俄又褴褛,讳不自言。后小奴私泄其事,人乃知之。曹慕堂宗丞曰:“此魅窃逃,犹有人理,吾所见有甚丁此者矣。”

武强张公令誉,康熙于酉举人,刘景南之妇翁也。言有选人纳一姬,聘币颇轻,惟言其母爱女甚,每月当十五日在寓,十五日归宁。悦其色美而值廉,竟曲从之。后一选人纳姬,约亦如是。选人初不肯,则举此选人为例。询访信然,亦曲从之。二人本同年,一日话及,前选人忽省曰:“君家阿娇归宁上半月耶?下半月耶?”曰:“下半月。”前选人大悟,急引入内室视之,果一人也。盖其初鬻之时,已预留再鬻地矣。张公淳实君子,度必无妄言。惟是京师鬻女之家,虽变幻万状,亦必欺以其方,故其术一时不遽败。若月月克日归宁,已不近事理;又不时往来于两家,岂人不能闻。是必败之道,狡黠者断不出此。或传闻失实,张公误听之欤?然紫陌看花,动多迷路。其造作是语,固亦不为无因耳。

朱青雷言:李华麓在京,以五百金纳一姬。会以他事诣天津,还京之日,途遇一友,下车为礼。遥见姬与二媒媪同车驰过,大骇愕。而姬若弗见华麓者。恐误认,思所衣绣衫又己所新制,益怀疑,草草话别。至家,则姬故在。一见,即问:“尔先至耶?媒媪又将尔嫁何处?”姬仓皇不知所对。乃怒遣家僮呼其父母来领女。父母狼狈至。其妹闻姊有变,亦同来。入门则宛然车中女,其绣衫乃借于姊者,尚未脱。盖少其姊一岁,容貌略相似也。华麓方跳踉如虓虎,见之省悟,嗒然无一语。父母固诘相召意。乃述误认之故,深自引愆。父母亦具述方鬻次女,借衣随媒媪同往事。问价几何,曰:“三百金,未允也。”华麓冁然,急开箧取五百金置几上曰:“与其姊同价可乎?”顷刻议定,留不遣归,即是夕同衾焉。风水相遭,无心凑合。此亦可为佳话矣。

刘东堂言:狂生某者,性悖妄,诋訾今古,高自位置。有指摘其诗文一字者,衔之次骨,或至相殴。值河间岁试,同寓十数人,或相识,或不相识。夏夜散坐庭院纳凉,狂生纵意高谈。众畏其唇吻,皆缄口不答。惟树后坐一人,抗词与辩,连抵其隙。理屈词穷,怒问:“子为谁?”暗中应曰:“仆焦王相也。”(河间之宿儒)骇问:“子不久死耶?”笑应曰:“仆如不死,敢捋虎须耶?”狂生跳掷叫号,绕墙寻觅。惟闻笑声吃吃,或在木杪,或在檐端而已。

王洪绪言:莫阝州筑堤时,有少妇抱衣袱行堤上,力若不胜,就柳下暂息。时佣作数十人,亦散憩树下。少妇言归自母家,幼弟控一驴相送。驴惊坠地,弟入秫田追驴,自辰至午尚未返。不得已沿堤自行。家去此西北四五里。谁能抱袱送我,当谢百钱。一少年私念此可挑,不然亦得谢,乃随往。一路与调谑,不甚答亦不甚拒。行三四里,突七八人要于路曰:“何物狂且,敢觊觎我家妇女?”共执缚捶楚,皆曰:“送官徒涉讼,不如埋之。”少妇又述其谑语。益无可辩,惟再三哀祈。一人曰:“姑贳尔。然须罚掘开此塍,尽泄其积水。”授以一锸,坐守促之。掘至夜半,水道乃通,诸人亦不见,环视四面,芦苇丛生,杳无村落。疑狐穴被水,诱此人浚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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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瑶一朝穿越成了才出生的公主,彼时宫中只有她一个公主,可谓是受尽宠爱,母亲才被封为夫人,生下了帝王的第一个孩子,风头一时无二,对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不过……母亲是卫子夫。舅舅是西汉大司马、大将军卫青。表哥是西汉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没错,亲爹乃是汉武帝。刘瑶看着将她高高举起,一脸宠溺的俊朗年轻帝王。这可是大名鼎鼎,击溃匈奴、开拓西域,创造丝绸之路……的汉武帝。想起此人晚年时期“不问苍生问鬼神”……最重要的是,她娘还有未来太子弟弟的遭遇,刘瑶小肉手扶额头疼中……“阿瑶这是干什么?”汉武帝被孩子稚气的动作逗乐。刘瑶长叹一口气,“在想阿父如何才能不长歪。”汉武帝:……女主CP:曹襄(英年不早逝版)本文又名《阿父如何才能不长歪》预收文案——————————————————————————————————————————————————————————《帝姬转业指南》身为一名刚刚上岗的考古工作者,殷曼对于掘人祖坟天打雷劈这话嗤之以鼻,华夏上下五千年,她研究自己祖宗的坟有什么不可。不过……她望着面前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真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连绵不绝。又扭头看了看一旁对她温和一笑的小少年,小少年上前摸了摸她额头,“阿殷没睡醒吗?”殷曼嘴角微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深吸一口气,仰头望了望碧青如洗的天空,默默给了老天一个白眼。贼老天,一场地震居然将她弄到秦朝了,快将她弄回去啊,她不考古了,回去就转业。“那个……扶苏阿兄”,殷曼,不……现在应该称呼赢阴嫚,冲着小少年扯了扯嘴角,“对对对!还梦着呢,你别说话。”扶苏面带疑惑,总觉得阿殷的语气有些奇怪。赢阴嫚看着眼前巍峨的秦宫,谁能想到,十多年后,车同轨、书同文的大秦帝国一朝崩塌,无论是面前的扶苏,还是她,都成为帝国的殉葬品。若是成为秦始皇的其他女儿她不清楚,不巧,赢阴嫚就是后世唯一有记录的公主,作为秦始皇宠爱的公主,她的下场也就比扶苏惨一点,在秦二世元年被胡亥以肢解诛杀。想到此,她看向自己的难兄,“阿兄,咱们去打胡亥吧。”先报仇再说。扶苏差点被她的话呛到,失笑道:“阿殷,小胡亥才两岁,不能打。不对……他是我们的弟弟,以后也不能打。”胡亥比他小十岁。赢阴嫚呵呵一笑,涉及到生死大事,小孩她也敢揍。……身为秦始皇的女儿,大秦尊贵的帝姬,赢阴嫚掐指一算,她未来的发展环境太危险,秦帝姬这个职业眼看着没前途,就算侥幸躲过了生死大劫,最后估计还是被当做工具联姻。思来想去,她决定换一个就业渠道。身为始皇之女,华夏传人,帝姬成为女帝似乎也不太难。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还能比肢解诛杀的下场更惨的吗?——————————————————————————————————————————————————————————《女配救世指南》濯笙玥穿成仙侠文中不断作死的黑月光女配。要相貌有相貌,要资质有资质,要背景有背景,就是心眼小,本来可以走凤傲天剧本,偏偏要去和女主抢戏,要去掺和狗血争宠,最后被人算计,弄得众叛亲离,坠入魔域。濯笙玥过来时,这人的戏份已经结束,在外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不用纠结身前事。“哦。”听完系统安慰的濯笙玥冷漠脸。既然已经结束,她过来干什么,说的好像她现在是个死人似的。干什么……呢。当然是……救世。根据系统所说,此界五百年后将会有大劫难,到时候天道崩塌,生灵涂炭,四海八荒无论仙魔人妖都要遭殃。濯笙玥只要能救世,就能得道,长生不老。系统:别的修道之人汲汲营营一辈子,弄法宝、炼丹药、闯秘境,上千年都无法得道,你一个异世之人,五百年就成功了,应该高兴。濯笙玥:“是已逝之人吧。”系统:……濯笙玥:“在我老家,长命百岁都是大奢望,五百年赚了,我很满足。”系统:……宿主摆烂怎么办!!!当然濯笙玥也就是嘴上说说,能长生不老,逍遥天地,谁还满足五百年呢。只不过,这救世的第一步就撞了南墙。她在魔域捡到了一个眼瞎的修道之人,失去记忆,长得颇为貌美,但是柔弱不能自理,这些濯笙玥都能忍,毕竟系统让她救这人,可是系统没说这人脑子有病啊。濯笙玥为了让他少犯些病,觉得还是眼盲靠谱些,淡淡道:“要治你的眼,必须用家族独家术法,初学时已经在祖宗面前立了誓言,非亲人不授。”楚三(捡到他时是初三)优雅地拱手作揖:“义母!”“……”濯笙玥脑门青筋直跳。楚三就是喊一声“娘子”,她也会觉得他正常。濯笙玥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两张定神符,一张自己贴了,一张给他,“乖儿,红包拿着。”反正她也不吃亏。...

逆旅失痕

逆旅失痕

【零式】故事始于一对男女的邂逅相遇,本以为是一场美妙的回忆,却在第二天黎明,获得了一次死亡的体验。万念俱灰之际,远处黎明渐起,眨眼间,男主已然重生于床前。虽然每次死亡后,身体能无限复活,但脑海的记忆却开始逐渐消散。为调查此事,也为了解开身世与城镇之谜,男主渐渐踏上了不归路。原名:《如果你明天终将离去》。...

两面情人

两面情人

【文案太难写】 薄明烟回国没多久在酒吧门口顺手捡了个醉美人。 醉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抱着她的大腿直哼哼:“你再爱我一次!” 薄明烟一时兴起:“怎么再爱一次?” 美人吻了她的嘴。 * 假期结束,薄明烟找了份新工作,换了个新住所。 新工作氛围不错,新住所便宜宽敞。 如果她的上司、房东不是前几天吻了她的酒鬼小哭包就更好了:) * 同事都说别看小孟总眉眼温柔好相处,其实特高冷。 薄明烟瞥了眼哭着说还要的孟栩然:高冷? 同事都说别看新同事外表冷艳不好处,其实挺温和。 孟栩然瞄了眼把她踹下床的薄明烟:温和? 【文案太难写二】 公司人人都觉得两人气场不合, 直到某天同事毛毛躁躁进了办公室。 看见平日里温良的薄明烟把小孟总圈在桌前,A度爆表,“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平日里高冷的小孟总抵着她的肩,眼角含泪娇柔至极, “大约,从我的世界有了颜色的那一刻。” 【食用指南】 ①伪温和真凉薄、吃软不吃硬VS伪高冷的娇气包、口嫌体正直 ②封面人设薄明烟,是我本人2021年8月排单花钱约的人设稿,由于画手初次发布没有打水印导致人设图在我未开文前就已经有人不问自取盗图做头像了。约稿用的文字设请勿ky代入他人原型。有关评论会删除 清晰原图在我wb@温酒煎茶茶,关键词元旦,起码我的读者得用到原图。 ③去留随意无须告知,暗恋、双向救赎、双向奔赴 ④评论区堆楼互杠可能会吵起来的评论,我会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