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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个旧玉的扇坠。蒋瑜大骇道:“我家向无此物,是从哪里来的?我闻得本境五圣极灵,难道是他摄来富我的不成?既然神道会摄东西,为什么不摄些银子与我?这些玩器寒不可衣,饥不可食,要他怎的?”又想一想道:“玩器也卖得银子出来,不要管他,将来吊在扇上,有人看见要买,就卖与他。但不知价值几何,遇着识货的人,先央他估一估。”就将线穿好了,吊在扇上,走进走出,再不见有人问起。
这一日合该有事,许多邻舍坐在树下乘凉,蒋瑜偶然经过。邻舍道:“蒋大官读书忒煞用心,这样热天,便在这边凉凉了去。”蒋瑜只得坐下,口里与人闲谈,手中倒拿着扇子将玉坠掉来掉去,好启众人的问端。就有个邻舍道:“蒋大官,好个玉坠,是哪里来的?”蒋瑜道:“是个朋友送的,我如今要卖,不知价值几何?列位替我估一估。”众人接过去一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则声。蒋瑜道:“何如?可有个定价?”众人道:“玩器我们不识,不好乱估,改日寻个识货的来替你看。”蒋瑜坐了一会,先回去了。众人中有几个道:“这个扇坠明明是赵玉吾的,他说把与媳妇了,为什么到他手里来?莫非小蒋与他媳妇有些勾而搭之,送与他做表记的么?”有几个道:“他方才说是人送的,这个穷鬼,哪有人把这样好东西送他?不消说是赵家媳妇嫌丈夫丑陋,爱他标致,两个弄上手,送他的了,还有什么疑得?”有一个尖酸的道:“可恨那老王八平日轻嘴薄舌,惯要说人家隐情,我们偏要把这桩事塞他的口。”又有几个老成的道:“天下的物件相同的多,知道是不是?明日只说蒋家有个玉坠,央我们估价,我们不识货,教他来估,看他认不认就知道了。若果然是他的,我们就刻薄他几句燥燥脾胃,也不为过。”算计定了,到第二日等玉吾走出来,众人招揽他到店中。坐了一会,就把昨日看扇坠估不出价来的话说了一遍,玉吾道:“这等,何不待我去看看?”有几个后生的竟要同他去,又有几个老成的朝后生摇摇头道:“教他拿来就是了,何须去得?”看官,你道他为什么不教玉吾去?他只怕蒋瑜见了对头,不肯拿出扇坠来,没有凭据,不好取笑他。故此只教一两个去,好骗他的出来。这也是虑得到的去处。谁知蒋瑜心无愧作,见说有人要看,就交与他,自己也跟出来。见玉吾高声问道:“老伯,这样东西是你用惯的,自然瞒你不得,你道价值多少?”玉吾把坠子捏了,仔细一看,登时换了形,脸上胀得通红,眼里急得火出。众人的眼睛相在他脸上,他的眼睛相在蒋瑜脸上,蒋瑜的眼睛没处相得,只得笑起来道:“老伯。莫非疑我寒儒家里,不该有这件玩器么?老实对你说,是人送与我的。”玉吾听见这两句话,一发火上添油,只说蒋瑜睡了他的媳妇,还当面讥消他,竟要咆哮起来。仔细想一想道:“众人在面前,我若动了声色,就不好开交,这样丑事,扬开来不成体面。”只得收了怒色,换做笑容,朝蒋瑜道:“府上是旧家,玩器尽有,何必定要人送?只因舍下也有一个,式样与此相同,心上踌躇,要买去凑成一对。恐足下要索高价。故此察言观色,才敢启口。”蒋瑜道:“若是老伯要,但凭见赐就是,怎敢论价?”众人看见玉吾的光景,都晓得是了,到背后商量道:“他若拚几两银子,依旧买回去灭了迹,我们把什么塞他的嘴?”就生个计较,走过来道:“你两个不好论价,待我们替你们作中。赵老爹家那一个,与迦楠坠子共是五十两银子买的,除去一半,该二十五两。如今这个待我们拿了,赵老爹去取出那一个来比一比好歹,若是那个好似这个,就要减几两;若是这个好似那个,就要增几两;若是两个一样,就照当初的价钱,再没得说。”玉吾道:“那一个是妇人家拿去了,哪里还讨得出来?”众人道:“岂有此理,公公问媳妇要,怕她不肯?你只进去讨。只除非不在家里就罢了,若是在家里,自然一讨就拿出来的。”一面说,一面把玉坠取来藏在袖中了。玉吾被众人逼不过,只得假应道:“这等且别,待我去讨。肯不肯明日回话。”众人做眼做势的作别,蒋瑜把扇坠放在众人身边,也回去了。
却说玉吾怒气冲冲回到家中,对妻子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说完,摩胸拍桌,气个不了。妻子道:“物件相同的尽多,或者另是一个,也不可知。待我去讨讨看。”就往媳妇房中,说:“公公要讨玉坠做样,好去另买,快拿出来。”何氏把纸匣揭开一看,莫说玉坠,连迦楠香的都不见了。只得把各箱各笼倒翻了寻,还不曾寻得完,玉吾之妻就骂起来道:“好一一婬一一妇,我一向如何待你?你做出这样丑事来!扇坠送与野老公去了,还故意东寻西寻,何不寻到隔壁人家去!”何氏道:“婆婆说差了,媳妇又不曾到隔壁人家去,隔壁的人又不曾到我家来,有什么丑事做得?”玉吾之妻道:“从来偷情的男子,养汉的妇人,个个是会飞的,不须从门里出入。这墙头上,房梁上,哪一处爬不过人来,丢不过东西去?”何氏道:“照这样说来,分明是我与人有什么私情,把扇坠送他去了。这等还我一个凭据!”说完,放声大哭,颠作不了,玉吾之妻道:“好泼妇,你的赃证现被众人拿在那边,还要强嘴!”就把蒋瑜拿与众人看、众人拿与玉吾看的说话备细说了一遍。说完,把何氏勒了一顿面光。何氏受气不过,只要寻死。
玉吾恐怕邻舍知觉,难于收拾,只得倒叫妻子忍耐,吩咐丫鬟劝住何氏。
次日走出门去,众人道:“扇坠一定讨出来了?”玉吾道:“不要说起,房下问媳妇要,她说娘家拿去了,一时讨不来,待慢慢去取。”众人道:“她又没有父母,把与哪一个?难道送她令兄不成?”有一个道:“他令兄与我相熟的,待我去讨来。”说完,起身要走。玉吾慌忙止住道:“这是我家的东西,为何要列位这等着急?”众人道:“不是,我们前日看见,明明认得是你家的,为什么在他手里?起先还只说你的度量宽弘,或者明晓得什么缘故把与他的,所以拿来试你。不想你原不晓得,毕竟是个正气的人。如今府上又讨不出那一个,他家又现有这一个,随你什么人,也要疑惑起来了。我们是极有涵养的,尚且替你耐不住,要查个明白;你平素是最喜批评别人的,为何轮到自己身上,就这等厚道起来?”玉吾起先的肚肠一昧要忍耐,恐怕查到实处,要坏体面。坏了体面,媳妇就不好相容。所以只求掩过一时,就可以禁止下次,做个哑妇被奸,朦胧一世也罢了。
谁想人住马不住,被众人说到这个地步,难道还好存厚道不成?只得拚着媳妇做事了。就对众人叹一口气道:“若论正理,家丑不可外扬。如今既蒙诸公见爱,我也忍不住了。一向疑心我家一一婬一一妇与那个畜生有些勾当,只因没有凭据,不好下手。如今有了真赃,怎么还禁得住?只是告起状来,须要几个干证,列位可肯替我出力么?”众人听见,齐声喝采道:“这才是个男子,我们有一个不到官的,必非人类。你快去写起状子来,切不可中止。”玉吾别了众人,就寻个讼师,写一张状道:告状人赵玉吾,为奸拐戕命事:兽恶蒋瑜,欺男幼懦,觊媳姿容,买屋结邻,穴墙窥诱。岂媳憎夫貌劣,苟合从奸,明去暗来,匪朝伊夕。忽于本月某夜,席卷衣玩干金,隔墙抛运,计图挈拐。身觉喊邻围救,遭伤几毙。通里某等参证,窃思受辱被奸,情方切齿,诓财杀命,势更寒心。
叩天正法,扶伦斩奸。上告。
却说那时节成都有个知府,做官极其清正,有“一钱太守”之名。又兼不任耳目,不受嘱托,百姓有状告在他手里,他再不批属县,一概亲提。审明白了,也不申上司,罪轻的打一顿板子,逐出免供;罪重的立刻毙诸杖下。他生平极重的是纲常伦理之事,他性子极恼的是伤风败俗之人。凡有奸情告在他手里,原告没有一个不赢,被告没有一个不输到底。赵玉吾将状子写完,竟奔府里去告。知府阅了状词,当堂批个“准”字,带入后衙。次日检点隔夜的投文。别的都在,只少了一张告奸情的状子。 知府道,“必定是衙门人抽去了。”及至升堂,将值日书吏夹了又打,打了又夹,只是不招。只得差人教赵玉吾另补状来。状子补到,即使差人去拿。
却说蒋瑜因扇坠在邻舍身边,日日去讨,见邻舍只将别话支吾,又听见赵家婆媳之间,吵吵闹闹,甚是疑心;及至差人奉票来拘,才知扇坠果是赵家之物。心上思量道:“或者是他媳妇在梁上窥我,把扇坠丢下来,做个潘安掷果的意思。我因读书用心,不曾看见也不可知。我如今理直气壮,到官府面前照直说去,官府是吃盐米的,料想不好难为我。”故此也不诉状,竟去听审。
不上几日,差人带去投到,挂出牌来,第一起就是奸拐戕命事。知府坐堂,先叫玉吾上去问道:“既是蒋瑜奸你媳妇,为什么儿子不告状,要你做公的出名?莫非你也与媳妇有私,在房里撞着奸夫,故此争锋告状么?”玉吾嗑头道:“青天在上,小的是敦伦重礼之人,怎敢做禽兽聚覲之事?只因儿子年幼,媳妇虽娶过门,还不曾并亲,虽有夫妇之名,尚无唱随之实,况且年轻口讷,不会讲话,所以小的自己出名。”知府道:“这等,他奸你媳妇有何凭据?什么人指见?从直讲来。”玉吾知道官府明白,不敢驾言,只将媳妇卧房与蒋瑜书房隔壁,因蒋瑜挑逗媳妇,媳妇移房避他,他又跟随引诱,不想终久被他奸一一婬一一上手;后来天理不容,露出赃据,被邻舍拿住的话,从直说去。知府点头道:“你这些话倒也像是真情。”又叫干证去审。只见众人的话与玉吾句句相同,没有一毫渗漏,又有玉坠做了奸赃,还有什么疑得?就叫蒋瑜上去道:“你为何引诱良家女子,肆意奸一一婬一一?又骗了许多财物,要拐她逃走,是何道理?”蒋瑜道:“老爷在上,童生自幼丧父,家贫刻苦,励志功名,终日刺股悬梁,尚搏不得一领蓝衫挂体,哪有功夫去钻穴逾墙?只因数日之前,不知什么缘故在书架上捡得玉坠一枚,将来吊在扇上,众人看见,说是赵家之物,所以不察虚实,就告起状来。这玉坠是他的不是他的,童生也不知道,只是与他媳妇并没有一毫奸情。”知府道,“你若与她无奸,这玉坠是飞到你家来的不成?不动刑具,你哪里肯招!”叫皂隶:“夹起来!”皂隶就把夹棍一丢,将蒋瑜鞋袜解去,一双雪白的嫩腿,放在两块檀木之中,用力一收,蒋瑜喊得一声,晕死去了。皂隶把他头发解开,过了一会,方才苏醒,知府问道:“你招不招?”蒋瑜摇头道:“并无奸情,叫小的把什么招得?”知府又叫皂隶重敲。敲了一百,蒋瑜熬不过疼,只得喊道:“小的愿招!”知府就叫松了。皂隶把夹棍一松,蒋瑜又死去一刻,才醒来道:“他媳妇有心到小的是真,这玉坠是她丢过来引诱小的的,小的以礼法自守,并不曾敢去奸一一婬一一她。老爷不信,只审那妇人就是了。”知府道:“叫何氏上来!”看官,但是官府审奸情,先要看妇人的容貌。若还容貌丑陋,他还半信半疑;若是遇着标致的,就道她有诲一一婬一一之具,不审而自明了。彼时何氏跪在仪门外,被官府叫将上去,不上三丈路,走了一二刻时辰,一来脚小,二来胆怯,及至走到堂上,双膝跪下好像没有骨头的一般,竟要随风吹倒,那一种软弱之态,先画出一幅美人图了。知府又叫抬起头来,只见她俊脸一抬,娇羞百出,远山如画,秋波欲流,一张似雪的面孔,映出一点似血的朱唇,红者愈红,白者愈白。知府看了,先笑一笑,又大怒起来道:“看你这个模样,就是个一一婬一一物了。你今日来听审,尚且脸上搽了粉,嘴上点了胭脂,在本府面前扭扭捏捏,则平日之邪行可知,奸情一定是真了。”看官,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只因知府是个老实人,平日又有些惧内,不曾见过美色,只说天下的妇人毕竟要搽了粉才白,点了胭脂才红,扭捏起来才有风致,不晓得何氏这种姿容态度是天生成的,不但扭捏不来,亦且洗涤不去,他哪里晓得?说完了又道:“你好好把蒋瑜奸你的话从直说来,省得我动刑具。”何氏哭起来道:“小妇人与他并没有奸情,教我从哪里说起?”知府叫拶起来,皂隶就吆喝一声,将她纤手扯出,可怜四个笋尖样的指头,套在笔管里面抽将拢来,教她如何熬得?少不得娇啼婉转,有许多可怜的态度做出来。知府道:“他方才说玉坠是你丢去引诱他的,他倒归罪于你,你怎么还替他隐瞒?”何氏对着蒋瑜道:“皇天在上,我何曾丢玉坠与你?起先我在后面做房,你在后面读书引诱我,我搬到前面避你,你又跟到前面来。只为你跟来跟去,起了我公婆疑惑之心,所以陷我至此。我不埋怨你就够了,你倒冤屈我起来!”说完,放声大哭。知府肚里思量道:“看她两边的话渐渐有些合拢来了。这样一个标致后生,与这样一个娇艳女子,隔着一层单壁,干柴烈火,岂不做出事来?如今只看他原夫生得如何,若是原夫之貌好似蒋瑜,还要费一番推敲,倘若相貌庸劣,自然情弊显然了。”就吩咐道:“且把蒋瑜收监,明日带赵玉吾的儿子来,再审一审,就好定案。”只见蒋瑜送入监中,十分狼狈。禁子要钱,脚骨要医,又要送饭调理,囊中没有半文,教他把什么使费?只得央人去问岳丈借贷。陆家一向原有悔亲之心,如今又见他弄出事来,一发是眼中之钉、鼻头之醋了,哪里还有银子借他?就回覆道:“要借贷是没有,他若肯退亲,我情愿将财礼送还。”蒋瑜此时性命要紧,哪里顾得体面?只得写了退婚文书,央人送去,方才换得些银子救命。
且说知府因接上司,一连忙了数日,不曾审得这起奸情,及至公务已完,才叫原差带到,各犯都不叫,先叫赵旭郎上来。旭郎走到丹墀,知府把他仔细一看,是怎生一个模样?有《西江月》为证:
面似退光黑漆,发如鬈累金丝。鼻中有涕眼多脂,满脸密麻兼痣。劣相般般俱备,谁知更有微疵:瞳人内有好花枝,睁着把官斜视。
知府看了这副嘴脸,心上已自了然。再问他几句话,一字也答应不来,又知道是个憨物,就道:“不消说了,叫蒋瑜上来。”蒋瑜走到,膝头不曾着地,知府道:“你如今招不招?”蒋瑜仍旧照前说去,只是不改口。知府道:“再夹起来!”看官,你道夹棍是件什么东西,可以受两次的?熬得头一次不招,也就是个铁汉子了;临到第二番,莫说笞杖徒流的活罪,宁可认了不来换这个苦吃,就是砍头刖足、凌迟碎剐的极刑,也只得权且认了,捱过一时,这叫做“在生一日,胜死千年”。为民上的要晓得,犯人口里的话无心中试出来的才是真情,夹棍上逼出来的总非实据。从古来这两块无情之木不知屈死了多少良民,做官的人少用它一次,积一次一陰一功,多用它一番,损一番一陰一德,不是什么家常日用的家伙离他不得的。蒋瑜的脚骨前次夹扁了,此时还不曾复原,怎么再吃得这个苦起?就喊道:“老爷不消夹,小的招就是了!何氏与小的通奸是实,这玉坠是她送的表记。小的家贫留不住,拿出去卖,被人认出来的。所招是实。”知府就丢下签来,打了二十。叫赵玉吾上去问道:“奸情审得是真了,那何氏你还要她做媳妇么?”赵玉吾道:“小的是有体面的人,怎好留失节之妇?情愿教儿子离婚。”知府一面教画供,一面提起笔来判道:
审得蒋瑜、赵玉吾比邻而居,赵玉吾之媳何氏,长夫数年,虽赋桃夭,未经合卺。蒋瑜书室,与何氏卧榻止隔一墙,怨旷相挑,遂成苟合。何氏以玉坠为赠,蒋瑜贫而售之,为众所获,交相播传。赵玉吾耻蒙墙茨之声,遂有是控。据瑜口供,事事皆实。盗一一婬一一处女,拟辟何辞?因属和奸,姑从轻拟。何氏受玷之身,难与良人相匹,应遣大归。赵玉吾家范不严,薄杖示儆。众人画供之后,各各讨保还家。
却说玉吾虽然赢了官司,心上到底气愤不过,听说蒋瑜之妻陆氏已经退婚,另行择配,心上想道:“他奸我的媳妇,我如今偏要娶他的妻子,一来气死他,二来好在邻舍面前说嘴。”虽然听见陆家女儿容貌不济,只因被那标致媳妇弄怕了,情愿娶个丑妇做良家之宝,就连夜央人说亲,陆家贪他豪富,欣然许了。玉吾要气蒋瑜,分外张其声势,一边大吹大擂、娶亲进门,一边做戏排筵,酬谢邻里,欣欣烘烘,好不闹热。蒋瑜自从夹打回来,怨深刻骨。又听见妻子嫁了仇人,一发咬牙切齿。隔壁打鼓,他在那边捶胸;隔壁吹箫,他在那边叹气。欲待撞死,又因大冤未雪,死了也不瞑目,只得贪生忍耻,过了一月有余。 却说知府审了这桩怪事之后,不想衙里也弄出一桩怪事来。只因他上任之初,公子病故,媳妇一向寡居,甚有节操。知府有时与夫人同寝,有时在书房独宿。忽然一日,知府出门拜客,夫人到他书房闲玩,只见他床头边、帐子外有一件东西,塞在壁缝之中,取下来看,却是一只绣鞋。夫人仔细识认,竟像媳妇穿的一般。就藏在袖中,走到媳妇房里,将床底下的鞋子数一数,恰好有一只单头的,把袖中那一只取出来一比,果然是一双。夫人平日原有醋癖,此时哪里忍得住?少不得“千一一婬一一妇、万娼妇”将媳妇骂起来。媳妇于心无愧,怎肯受这样郁气?就你一句,我一句,斗个不了。正斗在闹热头上,知府拜客回来,听见婆媳相争,走来劝解,夫人把他一顿“老扒灰、老无耻”骂得口也不开。走到书房,问手下人道:“为什么缘故?”手下人将床头边寻出东西、拿去合着油瓶盖的说话细细说上、知府气得目定口呆,不知哪里说起?正要走去与夫人分辩,忽然丫鬟来报道:“大娘子吊死了!”知府急得手脚冰冷,去埋怨夫人,说她屈死人命,夫人不由分说,一把揪住将面上胡须撏去一半。自古道:“蛮妻拗子,无法可治。”知府怕坏官箴,只得忍气吞声,把媳妇殡殓了,一来肚中气闷不过,无心做官;二来面上少了胡须,出堂不便,只得往上司告假一月,在书房静养。终日思量道:“我做官的人,替百姓审明了多少无头公事,偏是我自家的事再审不明。为什么媳妇房里的鞋子会到我房里来?为什么我房里的鞋子又会到壁缝里去?”翻来覆去,想了一月,忽然大叫起来道:“是了,是了!”就唤丫鬟一面请夫人来,一面叫家人伺候。及至夫人请到,知府问前日的鞋子在哪里寻出来的?夫人指了壁洞道:“在这个所在。你藏也藏得好,我寻也寻得巧。”知府对家人道:“你替我依这个壁洞拆将进去。”家人拿了一把薄刀,将砖头橇去一块,回覆道:“里面是一精一空的。”知府道:“正在空处可疑,替我再拆。”家人又拆去几块砖,只见有许多老鼠跳将出来。知府道:“是了,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见家人伸手进去,一连扯出许多物件来,布帛菽粟,无所不有。
里面还有一张绵纸,展开一看,原来是前日查检不到、疑衙门人抽去的那张奸情状子。知府长叹一声道:“这样冤屈的事,教人哪里去伸!”夫人也豁然大悟道:“这等看来,前日那只鞋子也是老鼠衔来的,只因前半只尖,后半只秃,它要扯进洞去,扯到半中间,高底碍住扯不进,所以留在洞口了,可惜屈死了媳妇一条性命!”说完,捶胸顿足,悔个不了。知府睡到半夜,又忽然想起那桩奸情事来,踌躇道:“官府衙里有老鼠,百姓家里也有老鼠,焉知前日那个玉坠不与媳妇的鞋子一般,也是老鼠衔去的?”思量到此,等不得天明,就教人发梆,一连发了三梆,天也明了。走出堂去,叫前日的原差将赵玉吾、蒋瑜一干人犯带来复审。蒋瑜知道,又不知哪头祸发,冷灰里爆出炒豆来,只得走来伺候。知府叫蒋瑜、赵玉吾上去,都一样问道:“你们家里都养猫么?”两个都应道:“不养。”知府又问道:“你们家里的老鼠多么?”两个都应道:“极多。”知府就吩咐一个差人,押了蒋瑜回去,“凡有鼠洞,可拆进去,里面有什么东西,都取来见我。”差人即将蒋瑜押去。不多时,取了一粪箕的零碎物件来。知府教他两人细认。不是蒋家的,就是赵家的,内中有一个迦楠香的扇坠,咬去一小半,还剩一大半。赵玉吾道:“这个香坠就是与那个玉坠一齐交与媳妇的。”知府道:“是了,想是两个结在一处,老鼠拖到洞口,咬断了线掉下来的。”对蒋瑜道:“这都是本府不明,教你屈受了许多刑罚,又累何氏冒了不洁之名,惭愧惭愧。”就差人去唤何氏来,当堂吩咐赵玉吾道:“她并不曾失节,你原领回去做媳妇。”赵玉吾嗑头道:“小的儿子已另娶了亲事,不能两全,情愿听她别嫁。”知府道:“你娶什么人家女儿?这等成亲得快。”蒋瑜哭诉道:“老爷不问及此,童生也不敢伸冤,如今只得哀告了:他娶的媳妇就是童生的妻子。”知府问什么缘故,蒋瑜把陆家爱富嫌贫、赵玉吾恃强夺娶的话一一诉上。知府大怒道:“他倒不曾奸你媳妇,你的儿子倒好了他的发妻,这等可恶!”就丢下签来,将赵玉吾重打四十,还要问他重罪。玉吾道:“陆氏虽娶过门,还不曾与儿子并亲,送出来还他就是。”知府就差人立取陆氏到官,要思量断还蒋瑜。不想陆氏拘到,知府教她抬头一看,只见发黄脸黑、脚大身矬,与赵玉吾的儿子却好是天生一对,地产一双。知府就对蒋瑜指着陆氏道:“你看她这个模样,岂能是你的好逑?”又指着何氏道:“你看她这种姿容,岂是赵旭郎的伉俪?这等看来,分明是造物怜你们错配姻缘,特地着老鼠做个氤氲使者,替你们改正过来的。本府就做了媒人,把何氏配你。”唤库吏取一百两银子,赐与何氏备妆奁,一面取花红,唤吹手,就教两人在丹墀下拜堂,迎了回去。后来蒋瑜、何氏夫妻恩爱异常。不多时宗师科考,知府就将蒋瑜荐为案首,以儒士应试,乡会联捷。后来由知县也升到四品黄堂,何氏受了五花封诰,俱享年七十而终。
却说知府自从审屈了这桩词讼,反躬罪己,申文上司,自求罚俸。后来审事,再不敢轻用夹棍。起先做官,百姓不怕他不清,只怕他太执;后来一味虚衷,凡事以前车为戒,百姓家家户祝,以为召父再生,后来直做到侍郎才住。只因他生性极直,不会藏匿隐情,常对人说及此事,人都道:“不信川老鼠这等利害,媳妇的鞋子都会拖到公公房里来。”后来就传为口号,至今叫四川人为川老鼠。又说传道:“四川人娶媳妇,公公先要扒灰,如老鼠打洞一般。”尤为可笑。四川也是道德之乡,何尝有此恶俗?我这回小说,一来劝做官的,非人命强盗,不可轻动夹足之刑,常把这桩奸情做个殷鉴;二来教人不可像赵玉吾轻嘴薄舌,谈人闺阃之事,后来终有报应;三来又为四川人暴白老鼠之名,一举而三善备焉,莫道野史无益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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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瑶一朝穿越成了才出生的公主,彼时宫中只有她一个公主,可谓是受尽宠爱,母亲才被封为夫人,生下了帝王的第一个孩子,风头一时无二,对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不过……母亲是卫子夫。舅舅是西汉大司马、大将军卫青。表哥是西汉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没错,亲爹乃是汉武帝。刘瑶看着将她高高举起,一脸宠溺的俊朗年轻帝王。这可是大名鼎鼎,击溃匈奴、开拓西域,创造丝绸之路……的汉武帝。想起此人晚年时期“不问苍生问鬼神”……最重要的是,她娘还有未来太子弟弟的遭遇,刘瑶小肉手扶额头疼中……“阿瑶这是干什么?”汉武帝被孩子稚气的动作逗乐。刘瑶长叹一口气,“在想阿父如何才能不长歪。”汉武帝:……女主CP:曹襄(英年不早逝版)本文又名《阿父如何才能不长歪》预收文案——————————————————————————————————————————————————————————《帝姬转业指南》身为一名刚刚上岗的考古工作者,殷曼对于掘人祖坟天打雷劈这话嗤之以鼻,华夏上下五千年,她研究自己祖宗的坟有什么不可。不过……她望着面前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真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连绵不绝。又扭头看了看一旁对她温和一笑的小少年,小少年上前摸了摸她额头,“阿殷没睡醒吗?”殷曼嘴角微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深吸一口气,仰头望了望碧青如洗的天空,默默给了老天一个白眼。贼老天,一场地震居然将她弄到秦朝了,快将她弄回去啊,她不考古了,回去就转业。“那个……扶苏阿兄”,殷曼,不……现在应该称呼赢阴嫚,冲着小少年扯了扯嘴角,“对对对!还梦着呢,你别说话。”扶苏面带疑惑,总觉得阿殷的语气有些奇怪。赢阴嫚看着眼前巍峨的秦宫,谁能想到,十多年后,车同轨、书同文的大秦帝国一朝崩塌,无论是面前的扶苏,还是她,都成为帝国的殉葬品。若是成为秦始皇的其他女儿她不清楚,不巧,赢阴嫚就是后世唯一有记录的公主,作为秦始皇宠爱的公主,她的下场也就比扶苏惨一点,在秦二世元年被胡亥以肢解诛杀。想到此,她看向自己的难兄,“阿兄,咱们去打胡亥吧。”先报仇再说。扶苏差点被她的话呛到,失笑道:“阿殷,小胡亥才两岁,不能打。不对……他是我们的弟弟,以后也不能打。”胡亥比他小十岁。赢阴嫚呵呵一笑,涉及到生死大事,小孩她也敢揍。……身为秦始皇的女儿,大秦尊贵的帝姬,赢阴嫚掐指一算,她未来的发展环境太危险,秦帝姬这个职业眼看着没前途,就算侥幸躲过了生死大劫,最后估计还是被当做工具联姻。思来想去,她决定换一个就业渠道。身为始皇之女,华夏传人,帝姬成为女帝似乎也不太难。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还能比肢解诛杀的下场更惨的吗?——————————————————————————————————————————————————————————《女配救世指南》濯笙玥穿成仙侠文中不断作死的黑月光女配。要相貌有相貌,要资质有资质,要背景有背景,就是心眼小,本来可以走凤傲天剧本,偏偏要去和女主抢戏,要去掺和狗血争宠,最后被人算计,弄得众叛亲离,坠入魔域。濯笙玥过来时,这人的戏份已经结束,在外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不用纠结身前事。“哦。”听完系统安慰的濯笙玥冷漠脸。既然已经结束,她过来干什么,说的好像她现在是个死人似的。干什么……呢。当然是……救世。根据系统所说,此界五百年后将会有大劫难,到时候天道崩塌,生灵涂炭,四海八荒无论仙魔人妖都要遭殃。濯笙玥只要能救世,就能得道,长生不老。系统:别的修道之人汲汲营营一辈子,弄法宝、炼丹药、闯秘境,上千年都无法得道,你一个异世之人,五百年就成功了,应该高兴。濯笙玥:“是已逝之人吧。”系统:……濯笙玥:“在我老家,长命百岁都是大奢望,五百年赚了,我很满足。”系统:……宿主摆烂怎么办!!!当然濯笙玥也就是嘴上说说,能长生不老,逍遥天地,谁还满足五百年呢。只不过,这救世的第一步就撞了南墙。她在魔域捡到了一个眼瞎的修道之人,失去记忆,长得颇为貌美,但是柔弱不能自理,这些濯笙玥都能忍,毕竟系统让她救这人,可是系统没说这人脑子有病啊。濯笙玥为了让他少犯些病,觉得还是眼盲靠谱些,淡淡道:“要治你的眼,必须用家族独家术法,初学时已经在祖宗面前立了誓言,非亲人不授。”楚三(捡到他时是初三)优雅地拱手作揖:“义母!”“……”濯笙玥脑门青筋直跳。楚三就是喊一声“娘子”,她也会觉得他正常。濯笙玥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两张定神符,一张自己贴了,一张给他,“乖儿,红包拿着。”反正她也不吃亏。...
【零式】故事始于一对男女的邂逅相遇,本以为是一场美妙的回忆,却在第二天黎明,获得了一次死亡的体验。万念俱灰之际,远处黎明渐起,眨眼间,男主已然重生于床前。虽然每次死亡后,身体能无限复活,但脑海的记忆却开始逐渐消散。为调查此事,也为了解开身世与城镇之谜,男主渐渐踏上了不归路。原名:《如果你明天终将离去》。...
【文案太难写】 薄明烟回国没多久在酒吧门口顺手捡了个醉美人。 醉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抱着她的大腿直哼哼:“你再爱我一次!” 薄明烟一时兴起:“怎么再爱一次?” 美人吻了她的嘴。 * 假期结束,薄明烟找了份新工作,换了个新住所。 新工作氛围不错,新住所便宜宽敞。 如果她的上司、房东不是前几天吻了她的酒鬼小哭包就更好了:) * 同事都说别看小孟总眉眼温柔好相处,其实特高冷。 薄明烟瞥了眼哭着说还要的孟栩然:高冷? 同事都说别看新同事外表冷艳不好处,其实挺温和。 孟栩然瞄了眼把她踹下床的薄明烟:温和? 【文案太难写二】 公司人人都觉得两人气场不合, 直到某天同事毛毛躁躁进了办公室。 看见平日里温良的薄明烟把小孟总圈在桌前,A度爆表,“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平日里高冷的小孟总抵着她的肩,眼角含泪娇柔至极, “大约,从我的世界有了颜色的那一刻。” 【食用指南】 ①伪温和真凉薄、吃软不吃硬VS伪高冷的娇气包、口嫌体正直 ②封面人设薄明烟,是我本人2021年8月排单花钱约的人设稿,由于画手初次发布没有打水印导致人设图在我未开文前就已经有人不问自取盗图做头像了。约稿用的文字设请勿ky代入他人原型。有关评论会删除 清晰原图在我wb@温酒煎茶茶,关键词元旦,起码我的读者得用到原图。 ③去留随意无须告知,暗恋、双向救赎、双向奔赴 ④评论区堆楼互杠可能会吵起来的评论,我会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