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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咖喱外汇保卫战（第1页）

咖喱外汇保卫战

咸腥海风裹挟着香港汇款单飘进局里时，老式座钟的铜摆刚完成第九次摆动。财务科算盘珠子撞得木框咚咚作响，张大姐掀开搪瓷缸的瞬间，腌菜汤里的酸黄瓜随着珠落声猛地跃起，溅出的盐水在泛黄账本上晕开星星点点的痕迹。那本记录上月食堂油盐账目的本子，边角还粘着去年春节发的白糖结晶，在腌菜霉味交织的空气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窗台上铁皮饼干盒里的蟑螂突然集体骚动，撞得盒盖咔嗒作响，像是嗅到某种隐秘的财富气息。

突然，走廊传来王建国表舅破锣般的叫嚷声。穿中山装的他举着盖着 “汇丰银行” 烫金红章的单据横冲直撞，深灰色布料洗得发白的前襟，别着枚崭新的孔雀蓝塑料领带夹 —— 这香港寄来的稀罕物，在日光灯下泛着奇异珠光。领带夹歪斜地卡在第三颗纽扣上方，与他常年歪戴的瓜皮帽倒形成奇妙呼应。他腰间的牛皮钥匙串随着跑动叮当作响，串着的铝制饭票筒上，还贴着前年上海出差时在城隍庙买的镀金生肖猴贴纸。汗水浸透的后背洇出深色地图状痕迹，在中山装布料上晕开，隐约可见他今早匆忙别上的 “为人民服务” 铝制徽章，在蒸腾的热气中微微发烫。

“李局！二十箱‘怀旧冲剂’换了两千港币！” 他撞开局长办公室半掩的木门，粗粝的手指重重叩在红漆桌面，震得墨水瓶里的毛笔都跟着颤抖。这张留有去年整风运动标语胶痕的桌子，此刻仿佛被这喜讯镀上金边。倒扣的搪瓷缸沿沾着隔夜茶渍，旁边叠放的《人民日报》还停留在 “批林批孔运动” 社论版面。报纸下方压着的会议记录本，边角处密密麻麻记着本月的肥皂配给指标和粮票兑换细则。“这钱比赵师傅十年工资都多！”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将他尾音里压抑不住的亢奋搅碎，化作金箔般洒在贴着 “为人民服务” 标语的斑驳墙面上。标语边角卷起处，隐约露出五八年大跃进时的旧标语残迹，“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的褪色字迹，与桌上崭新的汇款单形成荒诞的时代对照。墙角的旧保险箱突然发出吱呀轻响，仿佛沉睡的巨兽被这突如其来的财富惊动，铁皮表面的锈迹在阳光里闪烁着暗红幽光。

后勤科的老孙头踹开代购科仓库生锈的铁门时，铁环撞击声惊飞了梁上的灰鸽子。他穿着浆洗得笔挺的藏青工装，白手套裹着黄铜卷尺，皮鞋尖碾碎了门口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 —— 那是八十年代边境贸易时剩下的战备物资，如今边角已爬满墨绿色菌斑。赵师傅正踮着脚往麻袋上刷广告，红油漆顺着 "抗痢神药 包治百拉" 的字样往下淌，在他解放鞋边积成小小的血泊。刷痕歪歪扭扭，显然是临时用排笔蘸着红汞水改的。

"根据《机关物资管理条例》第三十七条第三款。" 老孙头的卷尺 "唰" 地弹开，金属末端精准戳进玉米粉堆，惊起一阵呛人的粉尘。玉米粉里混着发黄的咖喱粒，在阳光里折射出诡异的光泽。"超过五十平米的仓储空间需重新分配 ——" 他的白手套擦过霉斑点点的麻袋，沾了一手可疑的绿色绒毛，凑近细看竟是发了酵的咖喱菌丝，"锅炉房要腾给基建科搞测绘室，你们这些咖喱粉..." 他突然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球警惕地左右转动，"听说这批货报关单上写的是工业用粘合剂？"

赵师傅握着油漆刷的手猛地收紧，刷毛在麻袋上划出歪扭的弧线。去年雨季他亲手往这些麻袋里掺锯末防潮，此刻手指还残留着咖喱辛辣的灼烧感。老孙头却已经转身，皮鞋跟碾过地面结块的咖喱，在水泥地上留下暗黄的脚印："明天中午前挪到女厕所隔间，别让我看见过期的 ' 粘合剂 ' 沾污机关形象。" 仓库门重新合拢时，透过门缝漏进来的光里，密密麻麻的粉尘如同悬浮的黄金，隐约可见墙角摞着印有 "孟买港务局" 字样的木箱，箱角还贴着褪色的英文标签。

王建国表舅当场把算盘拍在磅秤上，算珠哗啦作响震落几粒咖喱碎。这算盘是他从香港带回来的进口货，此刻横梁上还沾着东南亚香料的碎屑："老孙你别忘了，去年你儿子的婚房涂料还是我从印度捎的！" 他突然掏出半瓶 "恒河神水"—— 实则是印着梵文包装的风油精，浓郁的薄荷味瞬间冲淡仓库里的霉味，"再闹下去，我就跟省厅说你私扣代购科的防潮塑料布！" 这布料本该用来保护库里那批日本产的二手复印机零件，此刻却裹着成箱的速溶咖喱块。

混战在黄昏升级。老张带着司机班用解放牌卡车堵住仓库门，车头还挂着上个月去边境拉货时沾的红土。后勤科的人扛着扫帚喊 "安全生产"，竹枝扫帚扫过地面，扬起的咖喱粉让几个年轻人直打喷嚏。张大姐趁机把装港币的咸菜罐塞进酸菜缸 —— 却被赵师傅误当成新卤汁，差点倒进咖喱粉搅拌机。搅拌机的铁轴上还缠着去年走私案没收的走私表链，此刻随着齿轮转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与外面此起彼伏的争吵声混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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